2013年,“大妈”(Dama)作为一个新词被录入牛津词典,人们突然发现,中国社会中又多了一个特定群体。在大众传媒上,“中国大妈”以广场舞的方式席卷国内外各大城市的广场;她们出入国外的高档商场与国内的社区超市,以买打折鸡蛋的速度抢LV,也以买LV的热情挑选鸡蛋;她们出没于早晚高峰的公交车上,在上面择菜、抢座,与别人争吵……当大妈被戴上固化的“脸谱”后,仿佛一下子跟世界对抗起来。
污名化“中国大妈”构建不起社会文明
在对“中国大妈”进行评判之前,我们应该先厘清几个问题:“中国大妈”是我们的亲人,比如,我的母亲也喜欢跳广场舞,事实上,亲人、朋友、邻居也多有被归列到“中国大妈”这个群体者;“中国大妈”跳广场舞,是在追求健康和快乐,这恐怕是当下城市白领最难以企及的一种生活状态了;不让“中国大妈”挤公交,难道你让她们重新考驾照吗?
“中国大妈”,是最没有话语权的群体。她们已经退休,没有占有公共资源和公共权力,更没有占有媒体资源;她们多半文化程度不高,实际上那个年岁的人,没有几个有高文化的。因此,她们并没有在媒体中发声的机会,也没有为她们这个群体进行正名的机会。而“中国大妈”的污名化遭遇,也出现在10年前的80后以及现在的90后身上,被批为“堕落的一代”已经成为了过来人看年轻人的惯用眼光。
在行为模式上,中国大妈表现出了与所谓精英完全相反的两条路径。最起码的表现有,“中国大妈”甚至都不会上网,至于用自媒体和社交软件,恐怕就更难了;在理财这事上,“大妈”也与年轻人有着不同的观念,买LV与买白菜也往往傻傻分不清;在艺术审美上,“中国大妈”基本从来不看电影,不知道什么是大片,不过,她们却是电视的忠实粉丝,她们不认为抗日剧和家庭剧恶心,她们喜欢看“话唠性”节目;在健身这事上,她们没有那么多的文艺范儿,相比于机械舞、现代舞、拉丁舞,她们喜欢歌词和曲调都在小学水平的《最炫民族风》。除此之外,她们只追求实惠与快乐,她们赤裸裸地把年岁暴露于大庭广众之下。
污名化“中国大妈”这样一个群体,其实也是在污名化我们的社会。一个高度文明的社会,其间的各个群体都应该是彼此互相尊重并求同而存异的。如果哪一个群体的问题特别严重,只能说这个社会的某种资源,在对不同年龄群体进行分配时,产生了一些不均。比如,对于广场舞,我们似乎可以责问城市建设的人均广场面积、人均绿地面积是不是达到了西方国家的水平。
污名化“中国大妈”,不过是在掩饰当下社会的一些不完美之处,然后,把制度的问题、政府的责任与全体社会民众的道德问题,都具化到某一个无辜的群体身上。污名化之后,除了“中国大妈”之外的群体,似乎都可以高枕无忧安安稳稳地睡觉,政府部门也不需要对广场和绿地扩建了,其他人也不需要“每日三省吾身”了。因为,天塌下来,有恶名远洋的“中国大妈”顶着呢!
污名化一个群体,不是明智和理智的做法。这个社会中的种种问题的解决,都不需要把罪过强加到任何一个群体身上。而且,这样的社会情绪如果滋长起来,根据“污名不易消除”和“快速传染”等特性,这个社会中的每一个群体都有可能被污名化。(王传涛)
“大妈”共性内心诉求不应被忽视
“大妈”成了“爱扎堆”的另类注解,在种种现象的背后,需要真正理解她们为何爱扎堆。俗话说物以类聚,老妈们扎堆显然有共同的需求与诉求,满足群体特定的心理。大妈们离开了工作几十年的单位后,那种以业缘为纽带的人际关系瞬间分崩离析,人际关系出现了断裂,需要新的人际关系来延伸和充实自身的生活空间,并需要从中找到内心价值的取向。一方面是她们在家庭中的地位,另一方面则是她们在社会中的存在感。
大妈们步入老年,有时间、有精力,却在家庭中开始失去主导地位,子女们忙于事业,忙于生计,忙于生育,大多无暇顾及她们,成了最熟悉的“陌生人”。其中一些,照顾孙辈成为维系亲情和证实老年人作用不多的纽带。而之于社会,她们“余热”散尽,退出职业身份,成了社会的闲人,更多的时候“安度晚年”的另一面,是不要给社会“添乱”。
现实的处境,其实让大妈们处在家庭与社会的边缘,“后职业时代”的落差,决定了大妈们需要找到一个生活空间与心理空间的突破口。由此,不难理解大妈爱扎堆,其实是满足“抱团取暖”的共同心理需要。她们极尽表现,占领华尔街,扰动金价,疯狂地跳着广场舞,即使被妖魔化,她们也一定要彰显自己的存在。
她们在一起,有共同的语言,共同的追求,过得相对充实。所以,不难理解她们为了买几斤新鲜鸡蛋与蔬菜,花一两个小时坐公交和排队,更在意的是消磨时光和家长里短的过程。同时,无论是广场舞还是一起做按摩,大妈们在一起,寻找情感的相互慰藉,纾解朋友、伙伴乃至亲情的焦渴。诸如,儿女说100句不听,却轻易被推销员的一句话说动,这其实是老人们在心理上对亲情的渴求,推销员这时就变成了一种“代偿”,成全了大妈们虚拟亲情的自我满足。
大妈现象折射出城市社会转型与老年化趋势下,老年人特殊群体诉求自我满足的局限性。对待大妈现象,不能单纯停留于表层,更该反思城市和家庭应当如何善待这个群体,而不只是单纯满足“活着”的初级层次需求,对她们在精神文化、社会交往和亲情养老等方面的普遍需求,给予必要的尊重,并加强引导、建设和服务,体现出更多的制度善意。(木须虫)
“中国大妈”须努力与全世界实现和解
“中国大妈”本来是对一个社会群体的笼统称呼,并无褒贬之意,但是在媒体的报道,网络的炒作中,现在俨然成了一个贬义色彩浓厚的词语。具体到现实中,“中国大妈”做什么似乎都不对,怎么做似乎都是错。跳广场舞成了抢地盘,乘公交车成了抢座位,去超市购物成了捡便宜,随之而来的就是诸如“挤占公共资源”“扰乱公共秩序”等“高大上”的指责。
本来能够被社会,甚至是被国外主流媒体作为一个群体关注,彰显“群体力量”,这是一件值得自豪的事情,就像当年“中国工人”作为一个群体被评选为美国《时代》周刊的“年度人物”一样。但“中国大妈”们还没有体会到任何的自豪感,就发现自己在这个社会的处境日益尴尬,好像站在了全世界的对立面上。
也许是尴尬得太久了,当媒体把麦克风递到“中国大妈”的手上,给了她们表达的机会,她们毫不犹豫地说出了自己的心声:早高峰挤公交,我们也有事儿;扎堆抢鸡蛋,因为鸡蛋既便宜又新鲜;跳广场舞,可以健身也可以和老朋友聊家常。我们怎么就做错了?听了“中国大妈”这种反击,你不能不说没有道理,但真正应该引起我们反思的,是“中国大妈”的自我描述为什么和社会对她们的印象相差如此之远?“中国大妈”到底该如何与全世界实现和解?
实现和解的关键就是互相理解,彼此体谅。当“中国大妈”为自己进行自辩的时候,她们同样需要自省,需要自律。你可以跳广场舞锻炼身体,但是不能因此而扰民,把音量放小点,在跳舞的时间选择上更合理一点,这是大妈们需要做的。乘坐公交车外出是每个人的权利,但如果仅仅是为了去公园锻炼身体,大可不必非要赶在上下班的高峰期和年轻人抢座位。当“中国大妈”完成了自我反省,实现了自我约束,她们与这个世界才有了和解的可能。
当然,和解不是单方面的事情。早晨乘坐公交车,也许她们确实有自己的事情要办,并非故意和年轻人抢座位;跳广场舞是她们为数不多的锻炼身体的方式之一,因为除此之外,政府和社会并没有给她们提供更好的锻炼身体的方式和场所;抢购超市廉价鸡蛋,既说明她们勤俭持家的传统美德,也说明她们在经济上还不够宽裕。所以说,“中国大妈”能否与全世界实现和解,不但关系到社会对一个群体的评价,也关系到社会的和谐。而和解的关键,就是她们与我们彼此的宽容、理解与自律。(苑广阔)